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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如逆旅

  苏轼《临江仙》中"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"十字,道尽千古旅人的共同心境。此"逆旅"非指逆境,而是李白"天地者,万物之逆旅"的苍茫——天地为逆旅,光阴为过客。人生百年,不过一场匆匆寄居,聚散离合间,方显生命真味。少年破石扎根,中年淬火成珠,老年褪尽铅华,三境递进终归一理:看透无常,坚守本真,超然物外,笑对得失。

  一、少年赶路:破石而生的韧劲

  敦煌洞窟里,画工匍匐四十载描摹菩萨衣袂,朱砂渗进指甲;汴京城外,苏轼策马赴考,蹄声踏碎晨雾。少年的拼劲,恰似戈壁滩上的骆驼草,硬要从石缝里挤出生命。初以《刑赏忠厚之至论》惊艳文坛的苏轼,转眼因母丧归乡守孝,方知功名如春雪,最是易消融。恰如敦煌飞天必经千百次勾染,方能破壁腾空;少年忌顺,过早的坦途终会磨钝生命的锋芒。苏轼在凤翔判官任上曾悟:"治世当如张乖崖,遇事须有霹雳手。"少年之贵,正在于以韧劲凿开混沌,在跌撞中长出筋骨。

  二、中年扛事:淬火成珠的沉静

  黄州荒地间,苏轼抡锄垦田,将贬谪岁月熬成东坡肉的浓香,笑叹"自笑平生为口忙"。中年的重担,是汴河纤夫肩头勒进皮肉的麻绳,是急诊室里就着凉包子吞咽的疲惫,是外卖骑手挨骂后抹去的那滴泪。乌台诗案几近丧命,他却于赤壁江声中悟透"物与我皆无尽",写下"一蓑烟雨任平生"。人生如敦煌驼队穿越沙暴,蹄印终成丝绸路上的星轨;中年忌闲,命运的砂砾需岁月揉搓,方能沉淀出"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"的沉静。

  三、老年看路:褪尽铅华的归途

  海南灶台前,苏轼啜饮芋头粥,笑看槟榔叶漏下的月光:"此处甚好。"敦煌佛像金漆剥落处,土坯反显浑朴;李清照暮年摩挲褪漆书箱听雨,方懂《金石录》里藏的春秋。六十六载浮沉,苏轼临终题"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",将苦难化作文脉的注脚。老年忌贪,繁华褪尽始见"庐山烟雨浙江潮"的本相,恰如老树舍尽华叶,年轮里浮出明月清风。

  逆旅归真:天地间的脚印

  敦煌画工遗落的朱砂,黄州田埂的锄痕,儋州竹笠上的雨渍,皆为逆旅印记。千年后我们仍见:汴河纤绳在《清明上河图》里绷紧,苏轼的蓑衣化作西湖苏堤春柳。人生不必感叹路途艰难坎坷,且看敦煌驼铃摇落星辰,赤壁江月照亮归舟——我们皆是逆旅过客,唯以本真为杖,方能在无常路上踏出永恒回响。(文/楚新建)